“县长，你怎么来了？”程博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，县长的出现，即在预料之中，又在猜测之外。总之，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，不管心里有多少怒火，顷刻间一盆冷水，全给浇灭了。
县长和副县长，仅有一级之差。但这一级，却仿佛天堑，很难跨越过去。一个县城，副县长可以有很多，分管方方面面，可县长只有一个，总览全局，大权在握。
即使县长位置空缺，副县长接任。副县长中亦有三六九等，程博光作为最年轻，且政绩为零的一个，没有任何资本和其他人竞争。
好不容易抢来招商局一块肥肉，他本想借此一飞冲天，获得更多话语权。没成想，竟然半路翻车，在错误的方向上渐行渐远。
想要整改招商局，变为己用，不是不行。关键是不能来硬的，好说好商量，许诺赠予比现在更多的利益，你看郑锐，一定第一个高举双手表示赞成……
县长赵斌，咳嗽一声，语重心长道：“小程啊，你太着急了，招商局被你弄成了一锅粥。这个月招商额大幅度下滑，跟最好的季度相比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如此大的落差，别说县里，市长都有所耳闻。”
“你说，我不责令整改能行吗？”
尽管程博光在心里暗骂了无数遍口是心非的老狐狸，可面子上仍要过得去。他点头道：“我明白县长的一片苦心，你很为难。责令整改没什么问题，主要是，他们烂泥扶不上墙，太过分了！”
说着，用手指向讲台下面的观众。感受到县长随之而来的目光，许多人羞愧地低下了头。
赵斌皱皱眉毛，说道：“我没听说招商局有过太大的人事变动，人依然是曾经创造辉煌的那一批人，为什么到你手里，会被形容为一群废物呢？我看他们，全是一群有能力，有抱负，彬彬有礼的好同志。”
言下之意，人没问题，是领导者有问题。换句话说，你程博光，是最大的废物。
“哼！”程博光冷哼一声，“既然他们没问题，我的改革战略也没问题，那只有一个可能，夹在中间的某些人，偷偷搞小动作。他不想让我掌权！”
他目光冷冽地瞪向了郑锐。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，是他最后的一份执拗。
郑锐平静地跟他对视，波澜不惊，喜怒不形于色，全部藏进内心，叫人找不出丝毫破绽。
县长回头都不回头去看一眼郑锐，铁了心是想保他，背着手臂，从另一角度切入，问道：“姑且算作有人从中作梗，那你昨天和今天，干了什么？”
“停工投票？那是一个心智成熟的领导干部能想出来的主意吗？破坏团结不说，把政治斗争摆在明面上来说，简直是对头顶上‘为人民服务’几个字的最大不尊敬！你对得起人民，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吗？”
程博光露出冷笑，非常不屑。他能有今天，组织没培养，人民没选举，靠的全是爹。对那两样事物，根本没有感情。
他回答道：“不先攘内，如何安外？你给我任免招商局所有人员，包括局长的权力，再看效果。信不信不出五日，在座的，满屋满堂都是精兵强将！”
直至现在，他仍然认为，郑锐投靠县长，对他里外夹击，是失败的根源。最过分的，当然要数县长不给他任免局级干部的权力，那不是一开始便打算保下郑锐？
“够了！”忽然，县长伸出手臂，在空气中种种挥舞了一下。他变脸很快，几乎一瞬间，成为脸红脖子粗的模样：
“不要再说了，小程你太叫我失望。居然敢把人民不当回事儿？用不着解释，你刚才的态度已经出卖了你！”
“还有，招商局的现状，你必须承担全部责任。你的种种不恰当政治行为，以及造成的后果，我会以报告的形式，递交到市里，听凭上级领导的惩处。”
程博光早知道对方会有此一着，他下意识地辩解：“我……”
“闭嘴，去一边站着去，明天早上到县委报道，我要组织县委班子，召开关于你的问题的批斗大会！你分管招商的权力，从此刻开始，被我收回，你无权再干涉招商局的一切事宜了！”
下面的人看得哑口无言，呆滞过后，是一阵难以名状的狂喜。好家伙，半个多月来，不知挨了姓程的多少破口大骂。没想到报应不爽，今天有县长出马，抓住其种种过错，狠狠灭了那龟孙儿的威风！
只见程博光脸色紫红，肺快要气炸了，牙齿咯吱作响，几乎咬碎。他真想一拳抡出去，砸在面前虚伪中年人的脸上，可惜在权力面前，他不能。
遥想初来乍到的时候，自己无限的风光，能和全县职权最高的几人谈笑风生，为一件事情进行争执。因为那时他是清白之躯，再不爽，县长他们拿他没办法。
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……他陷入泥潭，沾染了满身的骚味，无数的过错成为别人的话柄。老爹再厉害，不能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。况且县长报告市里自己的事情，就是在给老爹施压。
如此一来，貌似除了灰溜溜的走人，他无路可退，彻底成为一个失败者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，程博光摔门而去。
在赶走了政治恶霸，人人欢喜的会议室。县长好像没听见那险些撞碎门框的巨大响声，静静地在那里沉思着。
他想要给下面的人多一点偷偷欢呼雀跃的时间，因为找到借口料理了程博光，他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，恐怕大多数人会笑不出来。
陆扬一直保持全神贯注，两眼瞪得像灯笼一样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他，没有盲目窃喜，而是发现了一些端倪。不光是县长赵斌，局长郑锐也有任何放松的神情！
这意味着，将会有事发生。起码郑局长，不太乐于听到县长接下来要说的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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