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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书文学 > 孙若微朱瞻基_ > 第600章暗闻冬雷轰(2)
 
张太后接过茶杯并没有喝,只是握在手中,这微微有些熏烫的热气拂面而来,让人原本冰冻起来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暖气。她的凤目幽幽地盯在胡善祥的脸上,只见她面上依旧是多年不变的宽和与柔顺,眼中无喜无悲,没有刻意的奉迎,也没有半分的畏惧,有的只是淡定从容,还有一份世事皆了然于胸的澄明。

张太后叹了口气,她轻轻摇了摇头,“皇上英年早逝,后宫中一片凄风苦雨。坤宁宫那边一点也指不上,其他人除了哀号痛哭就是长吁短叹。母后在宫里越来越孤单,也越来越无助了。还是你好,超脱红尘之外,这凡尘俗事再也扰不到你了。”

“母后莫要取笑善祥,若是真能够超脱世外,善祥就该隐于山野,又怎会还置身在这红墙宫门之内?”胡善祥从榻里拿起一条雪貂皮褥,万分恭敬地盖在张太后的腿上,回座之后仿佛不经意地随口一问:“母后,刚刚又是为何而大发雷霆?”

“为何?”张太后面上有些凄然,“皇上猝然离世,朝中事务纷杂,越王瞻墉最是没心没肺,指望不上。这不,我刚把襄王召来,谁知这孩子……他,怎么就突然急匆匆地走了。做事这样不成体统,真让哀家伤心!”

胡善祥心中暗笑,面上却装着惊讶,“母后,莫要怪错了襄王。襄王之所以走,也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呀!”

“苦衷?他有什么苦衷!多少大事等着他帮母后参襄料理,他可倒好,来去匆匆,半点忙也没帮上!”张太后强忍着心中的不快,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,便不再作声。虽然事情做得十分机密,但是她知道,自己密召襄王进京又连夜在仁寿宫面授机宜,在这个紧要关头,朝中重臣不可能不知道。她原本也没想瞒,正想借此看看朝中老臣们的意思。可是还没来得及走下一步棋,两派对弈最关键的一方朱瞻墡竟走了,留下的残局叫她一个人如何收拾?

可是这份怨、这份气,她对着胡善祥又不能悉数尽吐,只好欲言又止。

胡善祥却笑了,这笑容中蕴含着苦涩与无奈,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嘲讽,“母后,襄王的苦衷母后不知,善祥却清楚得很。昨夜坤宁宫里传出的琴声,这东西十二宫所有的人可都听见了。母后知道吗?这反反复复弹了半个多时辰的曲子竟是《墨子悲丝》,母后想想,襄王那样如玉的人才,如雪般清白的性情,他受得了这个吗?”

“杨朱泣歧路,墨子悲染丝?”张太后靠在五彩金线织就的五福锦绣靠背引枕上,半眯起眼睛细细思忖着胡善祥的话,才发现这里面大有玄机。《墨子悲丝》说的是春秋时期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出行时,见到染房内工匠们将洁白的丝帛染成黄色或黑色而失去本色,不由大悲,感伤世人随俗世沉浮而不能自拔,犹如洁丝染色,失去了本来面目。

“母后一定听说过‘杨朱泣歧路’的典故。杨朱外出时遇上一条岔路,一时不能决定走哪条路好,又联想起人生在世总要面临数不清的歧路,竟忍不住哭了起来。‘歧路’之所以让杨朱哭泣,正是因为它纵横交错,使行者无从选择,选择不当便会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‘不会选择’的痛苦有时更甚于‘不让选择’的痛苦;逃避往往比迎难而上、面对不可预知的前路要来得容易得多。先以‘素丝遭染’来污蔑襄王的高洁,再以‘歧路难行’来摧毁襄王的决心和勇气。这样的心机、这样的巧谋,真真让善祥输得心服口服,只是可惜了……”胡善祥的目光透过张太后,看着不远处被斜洒入内的阳光晕染得如同涂上了一层金粉的窗棱,有些飘忽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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