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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书文学 > 残唐记 > 十七、情之所至
 
小童领着钱威一、花未晞和严泰找到各自房间安顿完毕,便对着严泰说道:“走,跟我一起抬个东西。”

钱威一伸手阻止道:“这小子狡猾的很,说不准就跑了。”

严泰嘲笑道:“我被你喂下了蚀骨穿心散,鬼医说我已是一两日之寿命,只有他能医得,我还能跑到何处?如不放心,一起去便是。”

钱威一听得严泰所说,心中盘算有理,便冷哼了一声,回房歇息去了。

小童领着严泰走出屋外,来到院中白天两个陌生人扔下的担架旁,说道:“抬着这跟我走。”

严泰看着担架盖着的白布,不知下面隐藏着何物,好奇问道:“这担架上是什么东西?”

小童邪恶一笑,说道:“是具尸体,你敢抬吗?”

严泰见小童吓唬自己,故作出豪迈之色,说道:“有何不敢?”遂即与小童抬起担架,向着后院走去。

严泰抬着担架,感到担架上的物品有百十来斤重,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,心中不免犯嘀咕道:“世人都称那老者为鬼医,鬼医的名号何来?莫非真是一具尸体?”

此时,夜已深,人初静,院落被浓稠如砚墨般的夜色笼罩,深沉得化不开,只有些许月光方能分辨前后景物,四周刮起了阵阵阴风,吹了严泰浑身凉飕飕地,打了个寒战,不禁自言自语道:“这是什么鬼天气,明明白天烈日炎炎,晚上倒有些许冷了。”脖子不住的往衣领内缩了缩。

童子与严泰一前一后抬着担架,穿过前院的圆拱门,来到后院,只见后院中屹立着一座小土坡,坡上有一个方形石洞门。童子招呼严泰放下担架,走到门前,按下门旁的一个圆形石柱,方形石门“轰轰”作响,徐徐打开,露出一条暗道。

严泰探出头向暗道内望去,只见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,阵阵冷气扑面而来,犹如冬天般寒冷刺骨。严泰好奇问道:“虽说暗道吸收天地寒气,原比道外凉快些,却不似这般寒冷,竟然跟三九寒天似的。” 童子不答话,只是招呼严泰抬起担架,严泰自觉无趣,便也不再多问,紧跟在童子身后走进暗道内。

暗道内漆黑一片,严泰如同盲人一般目不能视物,全然不知内部构造,只觉得小道宽窄只容得下一人前行。严泰沿着小道不断地向地下深处摸索前行,越往深处走去,越感到一股股阴冷寒气侵袭而来,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道,仿佛去往的不是别处却是地狱一般,不禁头皮发麻。严泰被这暗道内的阴森恐怖震慑,心中有些胆寒,却又不愿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童子面前露怯,自顾地哼唱些小曲为自己壮胆。

小道十分悠长,行进了大约半刻钟时间,隐约前面不远处闪烁着些许微光,严泰心中如释重负。

走进些发现暗道豁然开朗,空间俨然有两间房子的宽度,内部石壁上插着几颗蜡烛,烛火摇曳照得石壁泛出橘黄色。东南角放着一个竹床,上面赫然放着一具尸体,这尸体缺了一个手臂,伤口处向外渗出滴滴暗红色血液,散发出尸体的腐臭和血液的腥臭。

严泰见此情景,惊恐万分,汗毛倒竖,不自主地向后跳开,手中担架无人支撑,滑落到地面上,担架上的白布掉落开来,露出担架上的东西,竟然是一具男尸。严泰大惊失色,失声叫道:“啊!”

这时,身后一人拍了严泰肩膀,严泰惊魂未定,急忙转身,却见一老者手上沾满鲜血,透着摇曳烛光,仿佛鬼魅一般。严泰踉跄几步,瘫坐在了地上。

这老者呵斥道:“叫什么叫?”

严泰定睛一看,发现这名老者正是鬼医,不由地心神安定些许,但仍心跳不止。

鬼医质问童子道:“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?”

童子稚声稚气说道:“来的那两个陌生人放下担架就被吓跑了,这师父你也知道,我一个人怎么抬得动一具成年男尸?我只能找人帮忙,如果不想让外人知道,你明天直接把他医死了不就得了。”

鬼医不置可否,只是说道:“把石壁上的蜡烛都点亮。”

童子走到石壁旁,借了个烛火,依次点亮了其他石壁上蜡烛,洞内瞬间明亮不少。严泰缓了缓紧张的情绪,四处打量洞内陈设,只见四周摆放满了四尺来长的巨大冰块,冰块上垒着各色尸体,俨然一个停尸房。

童子点完蜡烛,小声嘀咕道:“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东西,整来这么多冰块,防止尸体腐烂,搞得这里跟冰库似的,又花钱托人买来这些刚下葬没多久的尸体,把尸体跟猪牛羊似的开肠破肚,好好的地洞整的满地血肉横飞,自己倒像个活阎罗,难怪别人放下担架就跑,说起你就跟说鬼一样。一直盘弄该安息的尸体,也不怕礼法不容,遭天谴?”

鬼医听得徒儿的小声话语,怒斥道:“狗屁的礼法,狗屁的遭天谴。治病只看表,如何能了解发病原有?唯有了解了人体构造,才能对症下药。老子这做的是何等伟大的事情,当我研究成功,世间又有什么病医不好?到时我必定轰动整个医术界,青史留名。”

童子反驳道:“你是遗臭万年!”

鬼医也不生气,反倒“哈哈哈”笑了起来,说道:“不能名垂青史,遗臭万年也不错,总比默默无闻来的强。如真是默默无名,岂不是白来世间走一遭。”

鬼医馋兮兮地盯着严泰,如同一头恶狼盯住了一块巨大肥肉,严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,鬼医却说道:“这是多么好的材料,我定要好好研究。”

严泰听了此言,不禁头皮发麻,倒出冷汗,心中暗忖道:“如要将我这般大卸八块,我还不如被毒药毒死。”

鬼医不知严泰心中所想,只是说道:“徒儿赶紧去准备明天需要的药材和道具,你们先出去。”

深夜子时,一名美丽倩影走出了房间,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门前,挽起长长水袖,伸出青葱指,轻轻敲了两下。房内一个苍老声音传来:“谁呀,大半夜的不休息,还来烦我鬼医看书?”美丽倩影说道:“小女子是花未晞。”“滋滋滋”几声开门声后,露出一个苍老面庞,说道:“进来吧。”

花未晞走进房间,打量周围陈设,见屋内摆件简单,只放了一张木床,一张木桌,木桌上放着几本翻开的书籍,却是钱威一送的神医扁鹊著作。

鬼医伸了伸懒腰,打了几声哈欠,慵懒地问道:“找老夫我有什么事?”

花未晞说道:“小女子深夜拜访,打扰神医休息,深表歉意。”

鬼医不耐烦地说道:“那些客套话就不必讲了,直接说事情。”

花未晞说道:“好的,小女子有一事请求神医。想请神医医好严泰。”

鬼医似笑非笑地盯着花未晞,说道:“女娃娃,那个小子的死活与你何干?你和他什么关系?”

花未晞低着头说道:“我......我......他曾受救我一命,我理当殒身以报。”

鬼医看着花未晞忸怩姿态,不觉莞尔,说道:“这小子不知哪来的福气,竟有你这般女子奋力救他。”

花未晞一听此言,顿时脸部通红,更不敢抬头,只是低声说道:“没……没……没有。”

鬼医笑道:“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,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有什么扭扭捏捏的,如你不喜欢他,我就不救他了。”

花未晞慌忙抬起头,脸上一抹红晕看得鬼医不禁陶醉,着急说道:“我喜欢!我喜欢!”

鬼医拿起桌上书籍,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,边看书边说道:“你即是要救他,那区区三百两可是不行,可有其他请的动我的诊资?”

花未晞窘迫地说道:“可是我只有三百两银子。”

鬼医说道:“白手济世救人,行医之人岂不饿死?”

花未晞着急问道:“那可怎么办?”

鬼医放下手中书籍,盯着花未晞看,表情甚是古怪,只听他说道:“老夫要让你陪老夫十年光景,如何?”

花未晞以为鬼医看上自己,逼自己以身侍他,不由地双臂抱胸,后腿数步,支支吾吾说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.我…….我…….我…….”

鬼医说道:“我什么我?只有这样老夫才出手就那个小子。”

花未晞进退两难,左右难以取舍,犹豫了许久,终于似作出了人生重大决定一般,说道:“我愿意。”

鬼医见花未晞如此举止,心知她理会错了自己意图,刚有意戏弄她,见她同意,感叹道:“这小子真是上辈子积了天大的恩德,才有今你这般女子铁心为他。”

鬼医接着说道:“你虽樱唇银齿,春笋纤姿,是个美人胚子,但老夫乃是冢中枯骨,老的不像人了,更早就不能尽人事。老夫医术冠绝六合,只可惜身下徒儿愚笨,非可造之才,试想百年之后又有谁传承老夫一身本领,难不成带到坟墓去?老夫见你天分极佳,是块学医的材料,打算让你拜老夫为师,跟老夫身边十年,学我本领,传我衣钵。”

花未晞听得鬼医并非馋自己身子,心中轻松许多,却仍有顾虑,她说道:“我本是洛神宫弟子,师父花太清待我恩重如山,怎么能转投他人?”

鬼医听花未晞如此言语,心中不快,却又舍不得荒废了这块学医的好材料,只得做出让步,说道:“不拜师也行,只要跟我十年学医就行。想当年老夫机缘巧合下救了你师父一命,她至今欠老夫一个人情,老夫去洛神宫求她给个住所,在洛神宫教你医术,你即可学医又不会荒废武功,如何?”

花未晞见鬼医已经如此让步,便说道:“好。”

花未晞走出房间,来到院中,只见周围树影婆娑,知了“吱吱吱”的叫个不停,头顶一轮皓月当空,月光皎洁,不免感物伤人,便自我安慰道:“今夜月圆,明夜月缺,自古如此,世间又哪有圆满无憾呢?”可想到不久之后就要与严泰天涯两地,心中不免不舍,又忧虑严泰明日能否解了身上剧毒,能否平安无事,自己离开后不再身边陪伴,严泰又会遭遇何种凶险,这般千丝万缕地情感如同一团乱麻塞进花未晞脑子中,一时无法理清。

花未晞看向严泰休息房间,只见房门紧锁,屋内烛火早已熄灭,严泰正憨憨睡去,完全不知道今夜发生的事情,更不知现在屋外正有一名女子如此牵挂于他。

“他可知道我心中如此牵挂他?可知我愿意为他舍弃所有?可知我将离开他十年之久?我如此在意他,他可知道我的心意?他心中是否有我?哎,没我也罢,只要他平平安安,快乐幸福就好。”花未晞痴痴地看着严泰休息的房间,心中又羞又哀,良久后怅然地回房间睡去了。

严泰心宽,完全不在乎自己生死,夜晚倒也睡的舒服。第二日清晨起床,走出房门,正巧碰到了花未晞,见她忧心忡忡,情绪低落,眼圈红肿且有黑眼圈,知她一夜没睡好,便好奇问道:“怎么了,未晞,昨晚睡的不安稳?”花未晞并不答话,也不正眼看一下严泰,严泰暗忖道:“未晞这是怎么了?我哪里惹她生气了吗?”

钱威一走出房门,碰见鬼医,说道:“鬼医,答应我的事情何时能办?你可收了我的诊资。”

鬼医说道:“放心,这就去。”说罢,走到徒儿房间,大声喊道:“小兔崽子,还睡,赶紧起来,去把药材和刀具拿到后院来。”

童子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,揉了揉惺忪地眼睛,说道:“知道了!”

鬼医、钱威一、花未晞、严泰等人用过早餐,童子药材和刀具也准备妥当,便领着众人来到后院,打开石门,花未晞、严泰和童子依次进入暗道,钱威一正准备进入,却被鬼医拦下,说道:“你不能进去,老夫这诊治需要安静,你会打扰我。”

钱威一心中不悦,问道:“那为何他们都能进去,只单单我不能进?”

鬼医回道:“那小子要接受诊治自然要进去,老夫徒儿手中拿着此次诊治所需物品,自然也要进去。”

钱威一又问道:“那个花未晞呢?”

鬼医说道:“老夫昨日见那小姑娘医术天份过人,打算收作徒儿,此次诊治千载难逢,自然要带她进去学习。”

钱威一无奈,只得站在石门外等待。

鬼医走进暗道后,只听得轰隆一声,石门关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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