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九
宋安安隔天醒来, 发现房子里似乎格外安静。
她去敲林西贝的门，敲了半天没见反应。
正纳闷的时候，顾生舟出现在她背后。
她便问他：“西贝不在吗？”
顾生舟看起来很闲的样子，靠在墙壁上，慢悠悠点了下头：“恩，出去了。”
宋安安疑惑：“出去了？她一个人去哪儿？”
“她和文云升一起，”他神态自若，不慌不忙，“去雪麓山了。”
宋安安似乎是没听清, 皱起眉头：“你说什么？她去哪儿了？”
“雪麓山。”他微抬下巴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几个小时前。
清晨天还未彻底亮透，林西贝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吵醒。
她的大脑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, 惺忪的眼努力撑起一条缝，门外是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的文云升。
睡意瞬间消失殆尽, 她捏着睡衣衣角，有些忐忑地搓揉着。
“出发的时间提早了, 你收拾一下，我们走吧。”他半个身子笼在薄薄的光线中，头发微湿，面容英俊，一双眼格外的亮, 犹如浸润过春水的皓月。
“啊……哦。” 林西贝敛下眼眸，视线飞快掠过自己的脚尖，迅速转身走回房间。
他的声音不疾不徐, 毫无压迫，却莫名让她生出了一种狭促感，又或许是紧张，她的神经始终不自然地绷着，仓促地洗漱换衣服，又匆匆忙忙地坐上了车。
全程都有些懵懵糟糟的。
望着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，没半点迟疑就直接启动车子的人，林西贝在混沌不堪的思维中，终于抓住了一丝清醒：“那个……怎么就我们两个，安安呢？”
“你说她啊——”文云升嘴角扬起一小段弧，笑得颇有些玩世不恭，“她现在应该还在睡着呢吧。”
“你没告诉她出发时间提前了吗？为什么没和我们一起走呢？” 林西贝拿起手机，正欲拨电话。
文云升漫不经心地说：“计划临时有变，今天就只有我俩去。”
林西贝按着屏幕的手顿住，琥珀色的眼珠里透着疑惑。
“阿舟不是担心她的胳膊嘛，怕路上万一有个磕磕碰碰什么的，再弄出个好歹来，”他转了转方向盘，慢悠悠地说，“也不是阿舟小题大做，你觉得宋安安那手适合爬山这种剧烈运动吗？但昨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，她说什么都要去，劝也劝不动，不得已之下，只能来了个声东击西，暗度陈仓，特殊情况，我们要采取特殊方法嘛。”
话好像是这么说没错，但是，总有种背叛抛弃了朋友的良心不安感……
林西贝抿了抿唇：“要不，我也不去了……还是我留下来陪她，你和顾生舟一块去吧。”
文云升听着就有点着急了，忙阻止道：“哎别啊别啊，我跟他去多没意思啊。”
见林西贝露出略微不自在的表情，他怕人误会自己图谋不轨，又赶紧解释道：“我是说，你不也希望他们俩能早点走到一起吗，我们两颗锃光瓦亮的电灯泡，就别耽误人家培养感情了吧。”
说着，拿眼小心地瞥了瞥她，一副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。
林西贝半垂着脑袋，双手不由地绞在一起，蜜糖色的长发散落几缕至纤长的脖颈处，一点点开始泛红的脸颊，衬得皮肤愈加剔透瓷白，半晌，薄唇轻启：“那好吧。”
文云升默默松了口气，殊不知，身边的人此时比他还要紧张。
沿途是不断倒退的苍劲大树与街边小铺，过年期间早点摊也照样早早开门营业，热腾的包子烧卖一笼笼整齐码好，浅浅白烟袅袅上升，被风带过来的香味，从降下的车窗缝钻进来，很是馋人。
这时候，拐进了巷子里的车忽然停下来，文云升转头看她：“出来的有些急，早饭没来得及吃，我们下去吃点吧？”
正被饥饿纠缠的林西贝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早晨的空气清冽好闻，连带着心情似乎都变得愉悦起来。
跟着文云升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铺，店内装潢陈旧简陋，桌椅看上去颇有些年份，老旧的墙体也开始斑驳剥落，但地板和桌面都很干净，没有什么油污。
微胖的老板娘很和气的样子，笑眯眯地站在一旁，也不催促，耐心等他们点完东西后，又到前头忙活去了。
“我小时候常来这家吃，”文云升将视线转向店外，又说，“我初中就是在这附近念的，没想到过了这么久，这条小巷子还保持着原貌，一点都没变。”
难怪他从一进来就熟门熟路的，脸上还带着副异常柔软的表情。
“是刚才我们经过的那所××中学么？”
“是啊，不过这些年学校变化太大，我都快认不出了。以前那校门就跟个摆设似的，常年关不上，我和几个哥们总爱翘课溜出去打游戏，有一回被保安抓个正着，我一急，连书包都甩掉不要了，最后还是被逮回去罚写两千字的检讨。”
他笑起来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，有点孩子气。
林西贝也跟着他笑：“原来你以前是个不良少年啊。”
文云升忽然饶有兴趣地看她：“那你呢，你上学那时候一定特乖特招老师疼吧？有什么好玩的事吗？”
她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的学生时期过的比较平淡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题。”
“恩，看着也像。”文云升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，她看着就像那会儿班级里成绩好，总是乖巧安静地坐在位子上认真做习题，被无数男生暗恋的漂亮女同学。
两个人谈着往昔的琐碎日常，距离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拉近了许多。
说话间，东西也端上来了。
刚出炉的生煎皮酥肉香，轻轻咬一口，汁水从齿间溢进舌尖，味美陷鲜。
林西贝可能是有些被烫到，吐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，轻轻嘶了一声，眼睛雾蒙蒙的，透着点无辜。
于是文云升拿筷子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，喉头滚动，竟看的入了神。
她用调羹舀着小米粥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，嘴唇水亮红润，柔软饱满。
不知道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。
他被自己这突然冒出的念头吓到，忙不迭地转开视线。
同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有病。
*****
身残志摧的宋安安板着脸坐在客厅，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把遥控器当施虐工具，乱七八糟狠狠瞎按一通。
林西贝文云升他们估计现在已经到雪麓村了吧？
一想到这俩没良心的偷偷把她无情地撇下，自己开心逍遥地吃喝玩乐去，她就胸闷气短，怒火攻心，几乎要七窍生烟。
背后传来动静，回过头，顾生舟正迈着长腿走近，把一袋子东西放到餐桌上。
“我买了吃的回来。”他招呼她，“过来一起吃吧。”
看他悠哉悠哉的模样，宋安安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不吃！”
顾生舟看她一眼：“到饭点了，不饿吗？”
“不饿！”她愤愤地抱着手臂，语气很差。
他拉开椅子坐下，将袋子翻的哗啦啦作响，各种食物的香气一齐飘散出来，诱人无比。
“真的不吃吗？”他又慢悠悠地问了一句。
这赤/裸/裸的挑衅！没看到她正在真情实感的生气吗？他这个可恶的帮凶，竟然还当没事人一样，随便用点食物就想打发她？
休想！
没得到回应，顾生舟也不在意：“好吧，那我只好自己全部解决了。”
说着，便自顾自地吃起来，连装都懒得再装了。
背对着他的宋安安气到快要吐血。
良久，椅子与地板轻轻摩擦发出声响，吃饱喝足的顾生舟站起身走了出去。
确定他已经离开客厅，宋安安忍不住绕去餐桌旁，桌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，一丁点残渣都没剩下。
他真的全部吃光了，什么也没给她留！
她捂着早就饿瘪的肚子，莫名有点委屈，随即又咬住下唇，不就一顿饭吗，难不成没有他，她会饿死不成？
大不了一会儿泡个面吃。
坐回沙发上，她极力安慰自己，没什么的，只不过伤了一只手而已，只不过行动有些不方便而已，只不过被朋友抛弃了而已，只不过，喜欢的人对自己漠不关心而已……
MD，情绪更加糟糕了！
她正独自消化着忧伤，没想到顾生舟又折回来。
宋安安正襟危坐，一秒钟收起委屈脸。
但冷若冰霜的造型还没凹够几秒，肚子里不受控的抗议声就响了起来。
“奇怪，什么声音？” 顾生舟明知故问。
……
宋安安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，依旧屹立不动，尽力维护着自己那点惨兮兮的自尊心，装作什么也没听见。
他走过来，十分不给面子地指着她的肚子：“好像从你那里发出来的。”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被当场揭穿，好生尴尬，她恼羞成怒，不解气又多蹦出一句：“就算我饿死了也与你无关！”
顾生舟表情十分认真：“怎么会无关，好歹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在眼前，我没那么冷血无情。”
……
宋安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，彻底不想搭理他了。
正准备别过脸去，余光却瞥见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大袋吃的出来，直接放在她面前。
“这……这什么玩意儿？你刚才吃剩的？”
顾生舟依次从袋子里拿出几份包装完整的外卖，上面还冒着热气：“买多了，帮忙吃一点。”
宋安安咽着口水，最后还在抵死挣扎：“谁要吃你的东西？”
话虽这么说，可炙热的眼神已经将她自己彻底出卖。
顾生舟掀开一盒蟹黄饺放她面前，又低头去打开另一份蒜香鱼片。
宋安安想了想，生气归生气，还是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。
于是不灵活的左手拿起了筷子。
只是吃的过程磕磕绊绊惨不忍睹。
顾生舟拆开一副新筷子，夹起笋干肉丝，贴心递到她嘴边：“这个不辣的。”
宋安安迫不及待地一口吃掉，但转眼间又恢复不屑面容：“别以为我吃了你的东西，就代表我原谅你了！”
为了显得自己有底气些，宋安安一面吃，一面不忘给他灌输着自己的极度愤怒。
“你们对我的内心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！”
“枉我如此信任你们，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对我？”
……
顾生舟面不改色，将她的愤怒照单全收，好脾气地一口口喂着她。
许久，才开口问一句：“吃饱了吗？”
“还没有，”宋安安从对他接连不断的良心谴责声中暂时停下，气盖山河地使唤他，“那个糖醋排骨再给我来点儿！”
顾生舟不由想笑，憋住了。
见她吃的差不多，他又及时递上纸巾：“还生气吗？”
“看你表现。”宋安安气鼓鼓地说着，别开脸，眼里却尽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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