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，您没事吧？”周豹额头上的冷汗豆大，惊魂未定扭头看向后座。
“没事，下去看看。”顾景离只是一刹那的失态，现在淡定从容，看不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惧，仿佛刚才只是车子稍微打了下滑而已。
先生内心强大，周豹自叹弗如。
顾景离看到跑车车牌，眼神瞬间冷凝，仿佛覆了一层寒霜。
“二爷？”周豹也认出来了。
顾诚。
二爷并非周豹对顾诚的尊称，而是黑白两道的人都这么叫他。他是顾昊天的二儿子，小时候不好好读书，长大混迹各种风月场所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。
也亏得顾家家大业大，这么多年才没有让他败光，否则他顾诚哪里还能做个逍遥的纨绔败家子，早就不知被哪条道上的人打死了。
顾诚的车子卡在了沟里，但是一点危险都没有，顾景离的车子在悬崖边上，才是危险。
顾诚喝了些酒，被刚才那一下也吓得清醒了，但看到顾景离阴戾得要杀人的眼神，他怂得不敢下车，躲在车里装醉。
顾景离拉开车门，把人提出来，揪着他的领子，声音冷得像是来自地狱，“你想杀我？”
顾诚打了个寒颤，却还是硬着头皮装醉，“我的好侄儿，是你啊，刚才可吓死二叔我了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顾景离没有耐心听他胡扯，“顾诚，你给我听好了，老头子在世，顾家的一切是我的，他不在，也是我的。你若是安分守己，我会给你一条活路，否则，我让你生不如死！”
顾景离丢开他，转身回车上。
周豹狠狠瞪顾诚一眼，去开车。
车子扬长而去。
顾诚从地上爬起来，双腿到现在还在打颤，拍着狂跳的胸口，这会儿才敢正常喘气，“妈的，吓死老子了。”
要不是喝了点酒壮胆，他还真不敢做刚才那样的事。
顾景离虽然是他侄儿，可顾景离狠着呢，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真不敢招惹他，刚才之所以兵行险招，还不是因为顾昊天快死了，他的保护伞不在了，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。
所以顾诚想要杀了顾景离，这样他就可以坐拥顾家的全部财产，顾家的庞大家业，够他和儿子挥霍一辈子。
顾诚待腿不那么软了，到车里拿手机打给金福，让他来接。
到了老宅，顾诚就冲到老爷子的卧室，一把鼻涕一把泪，痛诉顾景离要杀了他，让老爷子给他一一笔钱，他要躲得远远的，不想死。
顾昊天气得脸色铁青到不能再铁青，看儿子的眼神全是恨铁不成钢，怒道：“我是快要死了，但我还没有糊涂，景离要真想杀你，你还能快活地活到今日吗？”
“爸，你怎么不相信我，还为那个野种说话？”
‘啪’
顾诚的话音刚落，脸上就挨了一记巴掌，把他都打懵了，从小到大，他那么荒唐，老爷子都没动过他一下。
顾诚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颊，“爸，你竟然为了那个野种打我？我和渊儿才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……”
顾诚话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，顾昊天打完后脸色差到极致，随时都要倒下去似的，但还是撑住了身子，声色俱厉地道：“你这个混账东西，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！
我警告过你多少次，那件事要永远烂在你的肚子里……”
顾昊天太生气了，说到一半停下来大喘气，待刚喘匀又道：“他不知道，你才有活路，你如果还想平平安安活到老，就不要给我再漏一个字。”
顾诚不服气，“他本来就不是顾家的血脉，顾家的家业应该交给我和你唯一的亲孙儿来继承，他一个野种凭什么？”
顾昊天又甩了顾诚一巴掌，企图把这个不知所谓的逆子打醒，“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？
渊儿随你胸无大志，一心向往什么狗屁的自由平淡的生活，成天在混在底层堆体验生活，他有一点上进心和责任心吗？他能挣钱养活他自己吗？
我要真把家业留给你们父子俩，不出一年，家业就会被人骗光，到时候别提享乐了，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，你还敢跟我提什么继承家业，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！”
顾昊天痛心疾首，他迫于无奈才培养的顾景离，他留的遗书上，只给顾诚父子一笔巨款，其余没有一点实业留给他们，为的还不是让顾景离守住顾家的百年基业，为的还不是在顾诚父子落魄时，他帮上他们一把，让他们不至于饿死。
顾昊天的一番苦心，顾诚是永远都无法明白的，这一刻他只感觉到害怕和绝望。
怕老头子随时一命呜呼，把偌大的家业全留给顾景离，他就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，他顾二爷就要活不下去了。
顾诚想让顾昊天回心转意，便下跪假装认错。
顾昊天一生什么人没见过，一眼就看出顾诚的虚伪，他闭上眼睛，失望至极，“儿子，记住我跟你的话，千万不要把那事抖露出来。好了，我累了，你走吧。”
他油灯将熄，再也教不了他了，以后是好是坏，都是他的命。
顾诚走了，把金福拉到楼下说了一会儿话，又塞给他一件好东西，才开着老宅的车回去，他今晚很忙，他还要亲自去把那不上进的儿子给找回来，兴许老头子看在顾渊的面上，不会做得那么绝。
金福送走了顾诚，上楼去看顾昊天。
金福原是想上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，要不要请医生，但很奇怪的是，顾昊天刚才脸色腊黄，好像随时都要闭气似的，现在却脸色好转，精神大振。
顾昊天那双浑浊的眼也变得炯炯有神，盯着他，“金福，你跟了我多少年了？”
金福心里一咯噔，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，小声答：“我跟老爷四十六年了。”
“四十六年，比任何人跟我的时间都长。”顾昊天转了头，不再看他，“我最信任的人也是你。”
金福彻底慌了，知道他偷偷命二爷的好处肯定被老爷知道了，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，“老爷，我辜负了您的信任，我对不起您啊。”
金福将顾诚让他做的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，最后说道：“老爷，我不是为了我自己，我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啊，他上个月欠了赌债，要是再不还钱他们就要他死，我就那一个儿子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，白发人送黑发人呐。”
顾昊天仰天长叹，又是不争气的儿子，怎么就没有几个像顾景离那样能干的聪明人？
“老爷，我发誓，除了把您立遗属的事告诉了二爷之外，我什么都没有说，如果我……”金福举起两根手指要就发誓。
顾昊天握住他的指头，放开后又拍拍他的肩膀，“罢了，反正他迟早要知道，今天景离也没有出意外。”
顾昊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金福手里，亲自扶他起来，“起来吧，我还有些事要交代给你，这卡里有一千万，是你服侍我这么多年应得的报酬，我自己也管出一个不争气的孩子，没资格说你什么，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，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：
不要把你的家底都露出来。”
金福当时没想明白顾昊天的肺腑之言，直到后来有一天，他儿子为了还赌债，竟然把他住院救命的钱偷了，因为他手里没有一分钱了，他儿子就再没管过他。
金福死在家里，过了半个月，邻居受不了恶臭报警了，才发现他死了，何其凄凉。
当然这都是后话。
金福犯了身为管家最不可原谅的背叛罪，顾昊天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原谅了他，还给他一笔足够安稳活到老的巨款。
金福又跪下，磕了三个响头。
顾昊天在最后一个头磕完时倒下了，在弥留之际，他对金福说：“我的死讯，瞒过三天，这三天里谁也不许告诉，若是景离问你为何不报，你就说……”
顾昊天眼中流下两行眼泪，“你就说，我想让……他过个快乐……安稳的春节，你还要……告诉他，他爸爸的事……对不起。”
说完最后一个字，顾昊天永远地闭上眼睛。
除了他，谁也不知道他最后的两行泪是对顾景离的忏悔和愧疚，因为他到死都在利用顾景离。
他让金福三天后再说出他的死讯，目的是为了让顾景离过一个快乐的新年，顾景离也许会看在他的面上，善待顾诚和顾渊一些。
顾昊天早就将遗产分配好，他甚至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陆晚。
顾昊天是这样想的，顾景离如果能和陆晚过一辈子，顾家的财产她都能享受到，若是不能过一辈子，顾景离会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收回来，到时还是顾家的。
而他把遗产给了陆晚百分之十，顾景离和陆晚一定会念他的好。
为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和亲孙子，顾昊天绞尽脑汁，心力交瘁。
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。
顾昊天死在了自己的房间。
金福把家里的佣人都放回家过年，他一个在老宅里守着顾昊天冰冷的尸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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