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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书文学 > 夫人别打我祝从之池穗 > 44
 
此人身量不高,

哪怕披着鹤氅也瞧得出纤细

, 何庆忠愣了几瞬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,一瞬间竟惊出了一身冷汗, 他忙站起身, 快步走到那人面前,口中低呼:“臣见过公主殿下。”

玄色的鹤氅里头深处一双纤纤的手, 庆阳公主把兜帽摘下来, 露出一张清淡的面孔,她生得妍丽,如今脂粉未施,反倒别有韵味, 她抬步到主位上坐下, 眼中凉意点点:“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?”和之前在京城里头不一样,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三分冷淡。

“臣不知。”何庆忠的身子伏得很低,不敢直面庆阳公主的脸。

“还是去年上元节, 匈奴缴纳岁贡的时候送来一批胡姬,上月又逢十五, 皇上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,临幸了其中一个,没料到转日便起了高热,”庆阳公主的声音平淡而没有波折,“那胡姬在听闻皇帝高热之后吞金自尽, 匈奴不臣之心也久,哪怕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谋划了。”

何庆忠啊了一声, 险些跌倒,他难以置信地说:“可竟没有传出半点消息来。”

“皇上初时还能临朝,可又过了三五日后便停了朝会,奏折走马灯似的送进寝宫里,可我瞧过了,折子上的朱批不是皇兄亲笔,怕是身边有秉笔太监代劳,可见皇上如今已病体沉疴,连政务都不能亲力亲为了。”庆阳公主的纤纤玉指落在黄花梨太师椅的扶手上,“皇兄停朝,太子监国。可我这个侄儿却在谋划与匈奴义和!到底是年轻气盛,他哪里知道,匈奴世代皆为我朝臣子,亡国贱俘只配俯首称臣!若真按照他所言,只会白白错失良机。”

庆阳公主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在长条案上,又把目光落回了何庆忠身上:“本宫没记错的话,你在这靖安城里已经做了二十年佐领了吧,今年终于升到了将军的位置。堂堂武举出身,竟在这样的边塞小城混了二十年,以你的资历和经验,离调到京师指挥千军,也只差的机缘罢了。”

这话不假,何庆忠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位置,他是武举出身,可在靖安城这么多年,一直默默无闻,好不容易机缘巧合提拔他做了将军,公主这是在暗示要赏他机缘了。

何庆忠忙以额抢地:“但请公主赐教。”

庆阳公主从容而婉媚的一笑,她站起身走到沙盘前面,庞大而绵延百里的霍兰山脉在沙盘的正中,庆阳公主指着尹提草原说:“挥军北上,在他们达成一致之前,痛击匈奴军。”

何庆忠的呼吸微微一滞:“定北军共有五万,其中一万都是新军,匈奴的王军有十万,还不包括其他部落的兵马,我们本就不擅长草原作战,以兖州如今的态势来看,只怕他们也不会接应我们,这何异于以卵击石?”

“何将军还不清楚现在的局势么,”看何庆忠执迷不悟,庆阳公主的语气也冷淡下来,“此时不战,等来的便是太子和匈奴沆瀣一气,我大梁颜面何存?我是太子的姑母,我怎能亲眼看他犯错。”

庆阳公主的背挺得笔直,“本宫夤夜来此,只因消息不宜扩散,你自己掂量着来吧,莫怪我不提醒你,你以为你把栽赃祝景行的脏水泼到宋济征身上,就能一了百了了么?如今宋济征已经到了兖州,你说,皇上到底心里信他几分,疑他几分?”

庆阳公主说完也不再看他,把自己的兜帽带上,踅身出了书房。书房门口站着两个穿深色衣袍的宫女,立刻躬身跟在她身后。

将军府外停着一驾马车,只待庆阳公主上车之后,马车又驶向了夜色之中。京都离靖安有三百里,车马不歇也要行驶三五天,可见皇上病体沉疴,药石罔顾已是定局,是战是退已经迫在眉睫。

何庆忠走回沙盘前,两手握住桌角,目眦欲裂,死死盯住了眼前的沙盘,如果有心人在他身边,甚至能看见他双手颤抖,太阳穴一跳一跳地,额角上青筋暴起。

*

自从阿笙和张军医父女相认之后,她也收敛了不少,好像当真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女郎,她手巧,常做些军中不常见的佳肴送给大家尝鲜,她既不探听秘密,也不刻意往池穗身边凑,就连祝从之都开始怀疑,是不是自己想差了,草木皆兵,冤枉了她,只是脑子里的弦儿依旧绷得紧紧的,她做好的食物,祝从之从来都不许池穗吃。

这些日子没有战事,祝从之日日去校操场看池穗练兵,池穗没有女人的自觉,虽说不会当众打赤膊,可难免与军士们勾肩搭背,兄弟相称。每到这时候,祝从之就找到了自己的价值,他会拐着腿走上前,用眼睛瞪着对面的兵士:“你是什么身份就和将军勾肩搭背!成何体统!”

池穗站在一旁有些讪讪地,她拉了拉祝从之的衣服,有些讨好地说:“都是同僚,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,没有这么多讲究。你要是觉得不平衡,我和你勾肩搭背也成。”

这人脑子里有病吧!祝从之趁人不注意,掐了池穗一把。

池穗吃痛,可脸上依旧十分真诚: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正巧今日刘万时一同在校操场上点兵,听完这句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,他掖着手走过来,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。祝从之最不待见他这个模样,这秋天都过了一半,叶子都开始泛黄了,这人还整日拿个扇子摆谱,祝从之有些没好气:“你笑什么?”

刘万时不搭他的腔,反而看向池穗:“我细想想,咱俩共事这么久,竟从来不曾勾肩搭背,豪情痛饮,择日不如撞日,我请你喝一杯如何?”

这厮不安好心!祝从之的杏目死死地盯着池穗,好像她一答应,他就要扑上去咬她一口一样。池穗捕捉到了祝从之的目光,这目光太过炽热,也许是他迫不及待想让她答应?

“我今日下午也没什么事,索性……”池穗还没收完,突然看见祝从之抱着自己的腿,“来人啊,我腿疼!”

池穗看着坐在榻上的祝从之,只觉得有些头痛起来,祝从之端起药碗,一口气喝了个干净,觉得喉咙里都是苦的,接连往嘴里塞了四五个蜜饯。

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,祝从之忧心忡忡地问池穗:“你认识刘万时这么久了,他是不是断袖啊?”

池穗一拍桌:“荒唐!刘大哥怎么会是断袖呢?”

祝从之若有所思:“可若不是,他又不知道你是女的,为何天天往你身边凑呢?”

这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,池穗想了想,一脸笃定地说:“一定是你想多了,如果他是断袖的话,你如此花容月貌,岂不是更危险?”

室内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镜子,在祝从之的位置,正正好好可以看见自己在镜子中的脸,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池穗,心中也觉得池穗说得有道理。

“也罢,估计是我想多了。”祝从之换了个姿势躺下,虽然这样,可他想起方才刘万时说的话,心里还是不大爽快。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,就瞧见豹子冒冒失失地冲进来,连个招呼都不打:“大人!何将军派人送信来了!”

池穗刚站起身,还没往外走,祝从之已经火冒三丈:“干!哪家的规矩?营帐说闯就闯,门口的侍卫都死了不成?”

池穗是个没架子的统领,她读书少,可向来记得一句:“大行不顾细谨,大礼不辞小让。”并且深以为然,故而对手下的兵卒们也缺少约束。

祝从之早就对这些人看不过眼了,他腿上的伤还没好,可依旧拄着拐杖走到营帐门口,他倒要看看今天守门的是哪个狗东西!

他撩开帘子,就看见成壁咧开嘴,傻兮兮地对他笑:“公子怎么出来了!”

祝从之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,他哆哆嗦嗦地指着成壁,缓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你今日不许吃午饭!去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再回来!”

豹子和成壁年龄相仿,私交甚好,见成壁被罚,他立刻替他鸣不平:“向来便是这样,主簿大人饶过成壁这一回吧,统领过去从来不因为这样的事情责罚我们的。”

竟然敢把池穗搬出来压他,祝从之勃然大怒:“你和他一起去罚站!”

离他们的住处有二三十步就是刘万时的营帐,他看着祝从之上蹿下跳地把一屋子人都轰出去罚站,忍不住啼笑皆非,正赶上铁头在给他送地图,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。

祝从之拄着拐,站在营帐门口和他们几个兵卒讲规矩,池穗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,她的眼睛就静静地落在祝从之身上,好像都在闪着微微的光。

祝从之拄着拐杖,走路并不是很方便,池穗偶尔还会伸手扶他一下。起初,刘万时看着絮絮叨叨地祝从之还暗暗发笑,慢慢地,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。

他今日才知道,池穗也会有这样的表情,她的脸上明明没有笑意,你却能清楚地知道她心情很好,笑容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,藏也藏不住。

何庆忠送来的信件中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,只让他们不要懈怠,战事已迫在眉睫。

对此池穗难免露出几分忧色,她坐在刘万时的营帐里,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。刘万时的目光也就落在了池穗的手上,她的手生得很好看,修长而匀称,根本不像一双长年累月劳作的男人的手。

池穗对此浑然不觉:“匈奴一直没有动静,何将军这次只怕要让咱们率先出击了。可之前一战过后,我们兵马折耗不少,一直没有得到补充,咱们是离匈奴大军最近的军队,只怕这一战,会让咱们当作前军,到时只怕不容乐观。”

池穗说得这些,刘万时也想到了七七八八,他把目光从池穗的手指间收回来,凝神看着地图,轻声说:“军令如山,若当真有这样的命令,你我也不容退却。”

刘万时是何庆忠的得意弟子,更何况何庆忠对他还有知遇之恩、养育之恩,可池穗却轻声说:“我们若此时贸然行进,只怕要栽跟头,领军作战理应见微知著,我们还是要提前谋划。”

刘万时不傻,听出了池穗言语中的些许叛逆,他微微皱紧了眉毛:“何将军在靖安城二十多年了,对这一带十分熟悉,我相信他定然有万全之策,阿穗稍安勿躁。”

言基于此,池穗也没有再说什么,二人挑灯又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下霍兰山的伏兵之处,池穗抬步走到了营帐门口,虽然她脸上平静,可心里却有几分急躁。

祝从之今日难得疾言厉色,把军中几个不懂规矩的兵卒痛骂一顿,说真的,祝从之骂人的样子并不让人觉得害怕,可偏偏池穗站在他身后,看上去对他的言语颇为赞同,这让大家颇为忌惮。

祝从之浑然未觉自己一直都在狐假虎威,他刚料理了几个不听话的兵卒,一时间心情大好,听说池穗去了刘万时的营帐,他索性在刘万时的营帐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等着。

暮色慢慢降临,大营里面已经点燃了羊角灯,祝从之挠了挠腿,饭菜的味道已经飘了过来。祝从之在门口等了半天,早就有些不耐烦了,他福至心灵,打算去叫他俩吃饭。

他迈着步子走到营帐门口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见门帘一挑,池穗走了出来,池穗本就有些心不在焉,注意力并不集中,而且她也没料到祝从之本就站在门外,这样一来,她就这样和祝从之撞了个正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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