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四丫头。”吴氏开口，苏沁明显一颤，只得松了手，躲到床角去了。
她是听得见的。
苏乔向吴氏行礼过后，便往门外走。临出门时，回头望了一眼。
苏沁缩在床角与被褥间，原本黑亮柔顺的长发此刻乱草一般，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庞，只露出一双含泪的眼。
苏乔冲她一笑，希望她能安心。
既然自己今日来了这里，就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。
出了饮香院，她也没回自己出阁前住的屋子，而是去了另一处。
这地方本是个仓库，后来废弃了，便被拿来安放那些犯了错，等着主子处置的丫头奴才。
早前那醉汉，就被关在此处。
他浑身泥土，衣裳也在打斗中被扯开。此时手脚被缚，口中被塞了一团不知从哪捡的泥块。
醉汉酒还没醒，虽然口不能言，可还想着骂人，一见有人接近就激动。却也伤得狠了，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。
“好大胆的东西，给我打！”苏乔俏眉一竖，让一旁侍立的下人们唬了一跳。
“三小姐......”
“怎么，我说的话不作数了？”苏乔面色严肃，叫底下人不敢说话了。
苏乔是府中嫡女，又嫁做了宁军王的侧妃，自然是无人敢招惹她的。
“三小姐的话，奴才们不敢不听，只是夫人吩咐过，将人好好看着，不得出了差错。”还是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厮赔笑着开口。
苏乔，他们自然不敢招惹，可吴氏，才是这家里的女主人。
“不得出了差错，是不叫他死，不叫他逃。你们便是废了他手脚，只说之前抓捕时不小心造成，母亲又会拿你们如何？便是他好好的，我非要他一双手脚，母亲会不依着我不成？”苏乔道，小厮们似是没想到自家小姐会狠毒至此，说这样的话，也面不改色。
苏乔以前的确是娇蛮了些，不顺心的时候，也会打下人出气，却也至多叫他们皮痛几日。这等损害身子的事，却是从没有过的。
苏乔如此，一是恨这醉汉言行不端，举止下作，二，也是为了他的身份。
他是寄北侯叶催墨的庶兄。
叶催墨虽然才二十五六，却袭了父亲的侯位，又因文采过人，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。
此一节。
再者，他与秦长淮，乃是至交好友。
醉汉虽是庶出，毕竟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兄弟二人，叶催墨平日里，也对他颇为敬重，兄弟十分和睦。
若是自己真的废了醉汉，叶催墨定然恼怒。
事关重大，苏乔就不信，出了这一遭，秦长淮还不会赶她出府——只怕到时会亲手处决了她，以儆效尤。
既然迟早要死，倒不如死在秦长淮手中，此生，也算是完整了。
望着面前进退两难的小厮们，苏乔只一声冷笑：“怎么，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？”
“自然不敢，小姐不如先回房歇着，这样脏污的场面，没得辱了你的眼睛。”一个年纪大些的谄媚道，苏乔却不理会，只是望着对她怒目的醉汉。
小厮们眼见着逃不过去，只得认了。
毕竟苏乔背后，是整个宁军王府。
就冲着宁军王对她的宠爱，即便这事错了，也不会有什么。
便也咬咬牙，寻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，冲着左腿，狠狠地打了下去。
尽管有泥块堵着，醉汉口中发出几乎闷响的惨叫声，也令人胆颤。青溪下意识地，便往青池身后躲了躲。
苏乔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，这才满意，转身去了。
小厮们佯作继续动手，终究不敢将人伤得太过，见苏乔走远，悄悄地放下了棍子，有懂些医术的，寻了木板给醉汉固定了腿，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。
苏乔回了自己原来的院子，里面伺候的丫头都换了新。原来的丫头被分到各房各院当差去了，只放了些新来的不懂事的，守着这院子。
虽是新来的，却也认识苏乔。本一个个寻了地方偷懒打盹，忽的听见有人来了，也没太在意——自家中三小姐出阁之后，这院子便冷清下来，偶有人来，也是找别的丫头戏耍的。大家伙儿都当是别的屋里的小丫头，因也没在意。
苏乔走进了屋里，见这里一个，那里一个，睡得正舒服，还没发话，青溪便先恼了，上前去一人几个巴掌。
能在屋中睡的丫头，终究是年龄大些的，虽不认识苏乔，好歹见她这身穿着，并非寻常人，因而生生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声。狐疑地打量着苏乔。
苏乔抱着手炉，觉得喉头发痒，便咳了几声。见小丫头们这番模样，心头不自觉起了一股子火。
她尚未出阁之时，哪个下人敢这么对她？
莫说底下的人，便是那些个姨娘，庶出的弟妹，哪一个对着她，不是恭恭敬敬？
不过两年的时光，便全然不将她这个小姐放在眼里了不成？
倚在软塌上，苏乔饮了一口温度正好的甜茶，等着青溪叫来了几个以前伺候过她的婆子，方才浅浅一笑：“既然困了，便拿冷水洗洗脸吧，精神些。”
这些婆子，几乎都是打小看着苏乔长大的，听这话，便忙着去打了水。
冬日里的井水，冰凉刺骨，可怜这些小丫头，尚不知发生了什么，便迎头而下一桶冰水。
一时间，院中惨叫喝骂声不绝。
小丫头们没反应过来是主子的授意，只当这群老不死的又发了神经，故意拿她们做威。
都是风华正少的孩子们，年轻气盛，哪里忍受得了这个，有的还想着去赶紧找件衣裳换了，有的却是顾不得滴水的头发，伸直手指便开始骂了起来。
要是放在平日，婆子们定然要挽起袖子教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，如何为人，如何尊老敬老。
可今日苏乔在，她们便不言语，只笑呵呵地看着，想着丫头们接下来要遭遇的，这点子不痛不痒的骂言，又算得了什么。只是推搡着，将人都聚在了门前。
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门帘是打开的，苏乔正在屋子里坐着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，便开始拉扯身旁的人，一个个窃窃私语，纷纷猜测坐着那人是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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