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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书文学 > 槐山记 > 第六章忘生篇
 
  如果你问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,我会毫不犹豫加不假思索的回答你,便是当了这槐山之主。因为你必须时刻面对着好几千鬼的嗷嗷待哺。

  亥年大峁的干旱使得槐山阴气受损,我老二老三。槐山三人小帮派商量之后,一致决定开荒种树以增阴气。

 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所以我们把目标定在了国都蓉城的一富户家上。那户人家有个奇怪的要求,只要能招到她想要的魂魄就赠那人富可敌国的财富,甚至是加官进爵。

  我们到蓉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,那户人家门前还排着流水般的队伍,显然都是为着招魂来的。老二不知用了什么法,竟让我们走了后门直接插队进去。

  我最后耐不住好奇问他原因,结果他像看白痴似的送了个白眼给我,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,我送了俩金锭给那人”

  我:..........

  果然,钱能使鬼推磨,自然可以用来走后门,如果一锭不行,那就再来一锭。

  那户人家为我们准备了丰富的晚餐,但没有见我们。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,青菜萝卜吃得久了,突然来个山珍海味,结果就是........会拉肚子的。老三粗人粗胃没有反应,老二并没有动多少。

  所以,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跑茅房。我不知茅房在哪本想找人问问,可奇怪的是偌大的园子里晚上竟然没有一个人。我只好自己摸索。

  在解决完个人问题后,我正打算回去,可尴尬的发现.........我迷路了。

  我只好跟着感觉走,当走到了一个叫梨园的地方时,我惊呆了。因为这满院子都是灯,有没飞的,有正在飞的,还有飞的很远的,灯火千盏,煞是好看。万千灯火中坐着一个女子,她挽着发,穿着青衣,容貌清丽。一盏盏灯从她手里慢慢飞起,顺着月色摇摇晃晃的升向远方。

  我随手拿起一盏来,只见那灯上写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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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吾愿死生契阔,亦曾盼与子成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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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而后那女子看见了我,我觉得似是有些冒昧失礼。于是先发制人对她道,我是来应征招灵的。她没有任何表情,显然没有相信我真的可以招来她朝思暮念的魂魄,又像是期望了很多次害怕再次失望的样子。

  我并没有急着吹嘘自己多有本事,只看着她手上的灯道:“有个人曾告诉过我,此地有个习俗,把想说的话写在灯上,灯飞上天后逝去的人就可以看见了。可天上住的是神,鬼魂又如何看得到呢?”

  她望着满天灯火,一股清泪从眼角缓缓流下。她道:“生前这些话我没敢说,等他死了又都来不及说。我知他看不到,可万一看见了呢。可我又想就算他看见了,他还会信吗?“

  她看着我的眼睛继续道:“你真的会招魂吗?他们都说会,可是一个也没有招来。这究竟是他们在骗我,还是他不愿意见我呢?”

  我道:“你可以与我说说,你和他的故事,我倒是可以帮你分析一下。”

  所以,她向我讲诉了这篇故事的另一个版本。

  ........

  故事里有个公主,可这个公主的娘是个不受宠的。后来她娘受人诬陷,她们就被关在冷宫里自生自灭。虽然当时生活特别艰难,可公主觉得只要有娘亲在就什么也不怕。

  那年冬天特别冷,门前的雪堆了整整三尺厚。她们没有炭火棉袄,尽管娘亲把所有衣服给公主盖了上还抱着她睡,她还是生了病发了高热,那些人又不肯给药。无法,公主的娘亲就在冰天雪地里用身体冻得冰冷,然后抱着她给她除热。

  如此反复一夜之后她活了下来,可娘亲却永远的离开了她。

  娘亲在临死前叫公主不要重蹈她的覆辙,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要为自己活着。她握着娘亲的手不放,仿佛这样娘亲就还在。可是娘亲的手渐渐变得和那塌一样的冰冷,她就知道娘亲离开她了再也回不来了。

  从那时起,她决定,她要亲手让那些对不起她们母女的人全部遭受到她们应得的惩罚。也是自那时起,她学会了骗人,而骗得最惨的那个便是他,她的夫君,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。

  她设计与他相遇,博得他的怜惜,最终嫁给了他。其实,暮淮不知道的是,从见的第一面起,她便爱上了他。可是,一个充满仇恨的人怎么配说爱呢?所以,她给暮淮纳了很多女人,把他推向别的女人那里,这样就可以保证自己狠得下心来,不会回头。

  后来,她怀孕了。她看到出暮淮很欢喜,她摸着肚子也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。她想,只要有他和她们的孩子就够了。恨不恨什么的,好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。

  可是,老天从不是睁着眼的。大夫告诉公主,因为她小时候受了寒又没有及时调理,这孩子保不住,并且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。

  为了怕他伤心,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孩子。所以后来,暮淮带她到菩提寺放灯,她什么也不敢写,因为害怕面对那孩子,那个他和她都期待过的孩子。

  宫宴上,看着那些害她的人还好好的,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还好好的,她不甘心。那晚是她第一次失态,她醉了,跑到冷宫里想找娘亲诉苦。可当她的手触着那冰冷的塌时,才想起娘亲已经离开了她,和那孩子一样都离开了她。

  母亲做错了什么?那孩子又干了什么?为什么良善的人都活不长久,而作恶的人却能一辈子安枕无忧。所以,她要报仇。

  后来,她捏造了那些证据。自此世间多了个昭华少君,少了暮淮之妻。

  她动用了所有力量,暗自保住了暮淮。明知他们之间不可能了,可她还是想告诉他,她爱他。

  孩子的事使得她哑口无言,原本是可以骗他的。可是她不想再骗他了,所有人都可以,唯独他不行。可暮淮竟走得如此决绝,就这么抛下了她。

  哪怕,她报了仇。所有人都恭维她,害怕她,讨好她。可那个会在她冷时给她披斗篷,难过的时候会抱着安慰她,那个世上最爱她的暮淮不在了。

  .......

  故事到这里也听完了,终是有情的变得无情,无情的到头来却有情。对于他们之间的纠葛我实在断不出个孰是孰非,只得交给她们自己来解决。

  我告诉她,他的夫君暮淮已经投胎去了,已是回不来了。她说如果暮淮回不来那就让她过去,去来世,有他的来世。

  我问她哪怕那人不会爱她,也要去吗?她望着那些灯道,她想这次换她来爱他,就像他爱她一样,好好的爱他一次。

  昭华短暂而惊艳的一生未曾给史官们留下只言片语,因为她失踪了。后世的人只知道她曾有个叫暮淮夫君。很多人对她的踪迹都有过百般猜测,但是从来没有人会想到,在槐山地底下埋着一个叫昭华和暮淮的人。

  昭华的故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那就是不能够轻易骗人。因为骗得久了,会把自己也给讹进去。等有天,突然醒悟过来的时候,又都什么也救不回来了。徒留悲伤,伤己,更是伤人。

  我们回槐山的时候,突然下起了大雨,这是干了那么久以来的第一场雨。雨水淅淅沥沥像是在告别什么,汇成河流又像为了重逢着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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